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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火飛蛾](Fireproof Moth)讀後感(上)


 


作者:張秀雄 (2013-1-7)


 


 


(一)前言:


 


自二次戰後中國國民黨政府從日本手中接收台灣,台灣發生了兩件震驚世界影響台灣人極力想脫離中華民國統治追求獨立的事件。


 


首先是「228事件」所引發的中國國民黨政府殘殺台灣人菁英和往後長年的白色恐怖。


 


第二件事件就是於1964年台灣大學政治系主任彭明敏教授和他的學生謝聰敏、魏廷朝三人共同起草一份《台灣自救運動宣言》,揭發蔣政權「反攻大陸」是絕對不可能的神話,並要求制定新憲法,建立責任政府,保障基本人權,實現真正民主,並以新國家身份加入聯合國。三人於1964年被捕。19652月三人被正式起訴,彭明敏被判八年有期徒刑;但是由於國際特赦組織等國際團體的奧援及美國方面的施壓,迫使蔣介石特赦彭明敏,但是隨後彭明敏的生活便受到特務的監控。並於1970年在重重特務的監視下神奇逃離臺灣、經香港抵達瑞典,在海外流亡了二十餘年。


 





(年輕的彭明敏教授)



 


彭明敏如何在戒備森嚴重重特務的監視下神奇逃離臺灣? 即使彭明敏在1992年返台,他為保護相關人員,從未談論此事。這一直是個謎,不止台灣執政當局黨外人士想知道,連中國共產黨和美國政府都想知道,只是不得其門而入


 


「毛澤東、蔣介石、周恩來和尼克森這幾個人,當時都超想知道彭明敏是怎麼脫逃的,但是直到他們住進墳墓,都還無人知道真相。」(P.26)


 


「撲火飛蛾」(Fireproof Moth, a Missionary in Taiwans White Terror) 這本20112月在美國首版的書就是作者: 唐培禮(Milo Thomberry) 的回憶錄記錄當年他以一名美國傳教士親歷的台灣白色恐怖。這本書也記錄他如何協助安排彭明敏的 逃離臺灣,揭開彭明敏如何神奇逃離臺灣的謎


 


(二)衛理公會和蔣政權:


 


唐培禮的外祖父12歲就自德國移民到美國,在德州南部的宣教會(Evangelical Church)當過牧師。宣教會後來經過合併成為組織、勢力龐大的衛理公會(The United Methodist Church)。


 


小時候不想上教堂的唐培禮,受母親的影響,走進教堂,在教會長大,七歲時就決定加入教會。後來受到上帝的感招,成為衛理公會的宣教師,並當上牧師。


 


當唐培禮在達拉斯南方衛理公會大學(Southern Methodist University, SMU)的柏金斯神學院(Perkins School of Theology)時,受到倫理學教授的教誨,參與1960年秋的總統競選活動,選擇支持甘迺迪(vs尼克森) 。聽了金恩博士(Dr. Martin Luther King Jr.)1960年在達拉斯的演講後,唐培禮開始參與反對種族隔離的民權運動,並發起抗議該校(SMU)柯比大樓(Kirby Hall)庫比家(Kubys)餐廳的「入座運動」(Sit-in movement)示威活動。抗議該餐廳不為黑人提供服務。這時距離1964民權法案,認定種族隔離非法還有三年。      


 


當他讀到金恩博士在伯明罕監獄裡寫的信,答復那些發表聲明,批評非暴力示威活動「既不明智」又「不合時宜」的全市牧師時,唐培禮的內心的愧疚更深切,難以平撫。那些更在意


「秩序」而非「公義」的溫和派白人;他們寧要一個沒有緊張對峙的消極性和平,而不要一個有公義的積極性和平;他們以家父長性格威權性地相信,自己可以替別人的自由設定時間表;總是要黑人繼續等待「比較恰當的時機」。


 



 


早在1929年,衛理公會宣教部負責人就用「基督教統治中國」這樣的口號為國民黨歡呼。衛理公會宣教雜誌<世界瞭望>(World Outlook) ,封面上就是蔣夫人和蔣委員長的照片。宋美齡的父親是衛理公會的牧師,蔣宋美齡也是衛理公會的信徒,她還影響蔣介石由佛教徒變成基督教徒。1949年國民黨的蔣政權被共產黨擊敗,撤退到台灣,衛理公會也跟著來台傳教。


 


唐培禮夫人秋詩(Judith)想到靠近中國的地方去,因此唐培禮開始研讀有關中國的書。白修德(Theodore H. White)和安娜麗.賈柯貝(Annalee Jacoby)合著的<中國的驚雷>(Thunder out of China) ,挑戰他對中國的看法。這本因為批評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書,曾經被美國國務院阻止出版。書中擲地有聲地說明國民黨輸掉大陸是因為貪腐無能,而不是共產黨聲勢強大。這本書在1946年出版,早於國民黨政府大潰敗來台的1949年,但是作者早就看清楚中國內戰的結果,並在書的序言寫下:


 


在亞洲,有十億人民對世界現狀不滿。他們飽受綑綁,一心只想脫困….不到一千年前,歐洲也是同樣的狀況,接著歐洲人民憤而起義….亞洲人民現在就在經歷同樣的過程。


 


有句名言說: 任何執政集團最後的敗因必然是剝削、壓迫和管理失當。<中國的驚雷>書中清晰地描述上海民眾見證國民黨的貪腐和無能,人民如何由支持、擁戴轉變為失望、唾棄、背離。


 


經<中國的驚雷>一書的揭露,多數美國人開始認清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專制、貪腐和無能。但是<時代>雜誌仍然堅持友蔣,並主導全美國對中國的觀點,愚弄美國人的看法,包括唐培禮。美國的國務院也抬舉在台灣的國民黨政府為「自由中國」。衛理公會也因宋美齡的影響而依樣畫葫蘆。


 





<白修德(Theodore H. White)>


 



 

1965年春,在波士頓大學(Boston University)完成宣教及世界宗教神學博士學位,唐培禮和太太秋詩準備到台灣的宣教兼傳授神學的派任。除了加強語言訓練外,他也增加閱讀有關台灣政治的書籍,包括葛超智(George Kerr)當時剛出版的<被出賣的台灣>(Formosa Betrayed)和馬克.曼可(Mark Mancall)的<今日福爾摩沙>(Formosa Today)。這兩本書都證實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跟過去在大陸的時候,一樣殘忍和腐敗。


 


唐培禮來台前從他的前輩中學到: 到台灣後,不要隨便和那些人分享彼此的看法,例如,衛理公會的外省人。喬.馬修(Joe Mathews)教授主張對社會和政治都要認真看待,並且鼓勵準傳教士在服事的第一年就去認識教會外頭的人。認識這些人,和他們建立關係,才能讓你在當地有所作為。


 


(三)台灣白色恐怖初體驗:


 



(蔣政權的高壓統治)


 


唐培禮和懷孕的太太秋詩於1965年底飛抵台北,剛到沒幾天就被台北街頭歡迎1966新年的鞭炮聲驚嚇。安頓不久,他們的阿嬤淑卿被叫去警察局盤問有關他們夫婦的事,時間長達一個多小時。他在下一次的宣教師會議上報告此事,並提問: 「這是這裡的標準程序嗎?」沒人回答Yes or No。一個資深宣教師回應說: 「我們不討論這種事。我們是這個國家的客人,客人不會參與政治,冒犯主人。」他又加一句: 「一個人就可能危害我們整個宣教任務。」


 


唐培禮發現自己的國家和教會都支持執政當局之下,他開始看到這當中問題並不簡單,跟他原先想像的大相逕庭。台灣的衛理公會幾乎是完全由1949年跟隨國民黨政府來台的中國人所組成,他們並沒有認真吸引台灣人加入,衛理公會各個教會的高層人員,全跟國民黨關係良好。由於台灣的衛理公會和蔣家及國民黨關係很深,衛理公會宣教師對此特別敏感。當然,也有些宣教師則有窒息感。唐培禮就是其中之一。


 


唐培禮的主要時間在北部的神學院(在陽明山)教書,同時也在台南神學院兼差,因此他有時間、機會接觸並參與神學以外的活動。內心充滿正義感的唐培禮夫婦,從前輩宣教師的經驗分享中認知: 要真正深入瞭解當時自己身處的台灣社會真像,除了閱聽官方公布的資料和媒體報導之外,要努力認識社會各階層,包括那些反對國民黨箝制的台灣人。透過一位已經在台灣服事十幾年,說一口比台灣人還流利的台語的台灣長老教會助理總幹事唐.威爾遜(Don Wilson)的介紹,唐培禮夫婦認識了當時剛被減刑釋放出獄的彭明敏教授。


 


彭明敏教授因挑戰蔣介石政權的合法性,在1964年和他以前的學生謝聰敏和魏廷朝共同印製一份<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Manifesto for Formosa Self-Salvation),尚未發送就被補入獄,分別被判刑八年和十年。因為彭明敏教授是國際學界極著名的學者,國民黨政權怕被國際恥笑不民主、無言論自由,不符合「自由中國」形象,因此減刑釋放,但是受國民黨情治單位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視,形同軟禁(House arrest) 。


 


就在唐.威爾遜安排下,唐培禮夫婦到彭宅拜訪彭明敏教授,第一次見面,交談一晚,唐培禮就景仰彭明敏教授如<良相佐國>(Man for All Seasons)中那位有意識且信念堅定的湯瑪士.莫爾爵士(Sir Thomas Moore) 。告辭唐.威爾遜和彭明敏教授,唐培禮夫婦搭上一部計程車準備回濟南路的家。他馬上發現原來徘徊在彭宅附近的情治人員跳上一部軍用吉普車,尾隨跟蹤他們。他緊張得叫計程車司機開往西門町繞圈子,確定甩掉吉普車的跟監才回家。回到家裡,雖然很疲勞,但因緊張而睡不安穩。這讓他為了解台灣的政治現實,確確實實地上了第一課。


 


(四)教育美國人了解台灣的政治真相:


 



(特務無所不在的白色恐怖)


 


那次被跟蹤的經驗確實嚇到了唐培禮夫婦,但他們並沒被嚇退。往後四年間,他們設法躲過秘密警察和安全機構的監視和彭明敏更密切互訪,彭教授成為他們家的常客。他們甚至幫忙彭教授建立一個溝通網路,把志同道合的台灣人聯繫在一起。


 


唐培禮告訴彭教授:「如果有些事我們來做,結果會被驅逐出境,但由台灣人做就會出人命的,我們願意幫忙。」


 


我們必須選邊站中立就是幫助壓迫者而非幫助受害者沉默只會鼓舞折磨他人者而非受折磨者。 -埃利.維瑟爾(1928)


 


這個哲理深植唐培禮的內心。雖然衛理公會宣教師團常警告宣教師不應該「涉入政治」,但是唐培禮認為他們對蔣介石和蔣夫人如此扣頭,其實就已經涉入政治了。衛理公會決定對台灣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為的是自身在台灣的地位,既阿諛國民黨政權,又奉承美國政府。唐培禮為自己身為衛理公會宣教師團的一員感到很汗顏。


 


這樣討好國民黨政權的情形不僅發生在宣教圈內,連美國大學研究生在研究台灣時,也大都對當時台灣的政治情勢漠不關心。要到台灣留學的研究生,出國前,總會被警告勿介入政治,才能順利完成學業,也不會影響母校學弟妹來台灣學習研究的機會。聽說哈佛大學知名的中國研究學者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s)總是特別強調這一點。


 


美國國務院見證毛澤東發起的中國文化大革命的破壞,更加對共產黨的恐懼,因此寧肯扶植被很多美國官員批評為貪腐的國民黨政府,甚至於曾被杜魯門總統說成「全家都是賊」的蔣介石政權。在韓戰、越戰陸續爆發後,台灣的地理位置更受美國重視。為圍堵共產黨中國,美國國務院閉一隻眼,放任、無視蔣政權在台灣的專制,繼續介入支持國民黨政府。


 


中國國民黨也花大量金錢(人民的血汗錢)在海外推銷「中華民國」是自由、民主的中國,對民主世界的重要性。在這樣的氛圍下,外界不容易了解台灣的政治真相。良心告訴唐培禮和秋詩夫婦,他們不能裝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做。於是他們開始提供給來台的外國人正確資訊。1965年前美國駐台外交副領事葛超智所著的<被出賣的台灣>一書的出版,讓許多美國人初窺228事件的恐怖。唐培禮夫婦和少數美國朋友,暗中提供給來台的外國人正確資訊,讓那些外國人知道,當時的台灣,既不「自由」,也不「中國」。


 





 <包德甫(Fox Butterfield)>


 



 

台灣的政治真相漸漸傳回美國,當時為<紐約時報>撰稿寫報導,深受信賴又得過普立茲獎(Pulitzer prize)的專欄作家,哈佛大學碩士的包德甫(Fox Butterfield) 來台曾訪問唐培禮夫婦。回美後寫出一篇有關台灣的翔實報導,文中他提到: 我們應該捫心自問的是,美國政府在台灣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雖然國務院官員總是平淡地說,他們無意干涉「中國內政」,包德甫指出,美國支持蔣氏政權,其實就是一種干預。包德甫還引述某雜誌主編的話:


 


基本上美國實在很虛偽你們在蔣介石自己快倒台的時候把他撐住但又說對於如何改善政治情勢無力可施難道你們已經都不在乎民主了嗎?


 


為了安全和方便起見,唐培禮他們給彭明敏教授取了一個英文名字「彼得」(Peter) 、魏廷朝叫「馬修」(Mathew)、謝聰敏叫「東尼」(Tony)。


 


                               (請繼續閱讀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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