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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火飛蛾](Fireproof Moth)讀後感(下)

作者:張秀雄 (2013-1-7)

(五)對政治受難者家屬的援助:

台灣的政治犯家屬雖未被關，但是他們所遭到的政治破害更細緻，令人倍感煎熬。因為家庭主要賺錢養家的男主人被補入獄，這些政治受難者的家屬為要養家活口，不得不出外找工作。他們的老闆大都會被關切而不得不辭退他們，使他們就業遭到困難，連租房子住都沒有房東敢租給他們。

唐培禮夫婦知道彼得極思如何援助這些政治受難者的家屬，也想協助彼得做這件事。有一天，衛理公會聯合救災委員會(MCOR)秘書長哈利到訪，哈利談到他們如何同情東德從外頭帶錢進入東德政治受難者家屬的悲慘; 如何從外頭帶錢進入東德，送到那些政治受難者家屬的手中。唐培禮喜出望外， 問哈利可否幫忙台灣的政治受難者的家屬。 沒想到哈利的回答竟然是: 「當然不行。」而且調頭就走。唐培禮驚嚇且不敢置信，MCOR能夠採取非法行動把錢帶進共產國家的東德給政治受難者家屬，但就不能在反共的台灣做同樣的事。之後唐培禮對教會機構的態度變得相當憤世嫉俗。

幸好後來有位「美國公誼服務委員會(AFSC)駐東亞貴格教會(Quaker)國際事務代表」德威特.巴奈特(DeWitt Barnett)來訪。德威特透過國際特赦組織(Amnest International，AI) ，知道台灣有很多政治犯。他和彼得見面交談後，主動說可以在美國募款，由彼得他們帶進台灣，交到那些政治受難者的家屬手中。於是唐培禮和他在美國和香港的教會朋友，開始幫忙彼得進行對台灣政治受難者家屬的援助工作。

自認是金恩博士「非暴力抗爭」的信仰者的唐培禮和秋詩曾和彼得說過不願意參加任何可能導致暴力的活動。眼看台灣不人道的白色恐怖案件日增，蔣政權又以國共內戰未結束來合理化其戒嚴統治的作為；在美國則因越戰拖延越久，台灣的重要性日增，要美國基於道德因素，不再支持台灣獨裁政權的機會也隨之破滅。加上金恩博士在美國被刺殺的消息，唐培禮重新思考彼得曾說過的「金恩博士的非暴力抗爭，在台灣行不通。」的話。

羅勃.部里 佛特(Robert Briffault)的<理性的演進>(Rational Evolution)一書中:

讓權力合理化的是制裁，當制裁的謊言廣為接受時，不抵抗權力是可能的。若不先打破這主要防線前，反抗無從發生。要反抗任何不公義或壓迫前，需先揭穿合理化基礎的謊言，讓人們看清其真面目。

這正是彼得、馬修和東尼在1964年想要做的，也是彼得現在還繼續在做的事。

1968年9月20日，已經坐牢四年的魏廷朝被釋放出獄。馬修知道很多政治犯家屬的下落，也願意親自把錢送到他們手中，使計畫變得更可行。

(六)協助彭明敏教授脫逃出境:

1968年9月初某個晚上，彼得和葉周恩(Gene Ethridge，基督教長老教會傳教士，唐培禮的至友)在唐培禮家用餐，彼得說他有個朋友從調查局管道得知:國民黨情治單位想讓他發生「意外」。他們發現住家附近巷口、拐彎處有多名情治人員守衛著，當晚決定非把這位蔣介石的頭號威脅人物，弄出這個鎖國，台灣，不可。

剛開始先做必要的事，接著做可能的事，突然之間，你就在做不可能的事了。  -亞西西的聖方濟(1183-1226)

彭明敏教授曾經獲邀到密西根大學和麥基爾大家任教，但是台灣當局警告他別想申請出國。所以想把彼得弄出國，合法出境不可行，只好計畫逃亡出國。開始彼得對唐培禮他們這幾個人能否把他弄出國，也抱持懷疑。

(彭明敏感謝阿部來台遺失護照)

唐培禮、他的教會朋友和彼得一起密謀下，最後終於在日本台獨團體幹部，宗像隆幸(Munakata Takayuki)的幫忙下，找到日本籍的阿部賢一(Abe Kenichi)專程來台「遺失」護照。1970年1月3日星期六，彼得變裝成日本嬉皮樂師從台北(松山)機場離開台灣，經香港轉機到瑞典斯德哥爾摩接受政治庇護。同班飛機上有AFSC的德威特專程從香港提前一天到台灣，再暗中陪伴彼得同機離開台灣，見證此行，以防萬一。

彭明敏的脫逃出境，對蔣氏政權是一大諷刺。前兩三個星期，他們堅決否認彭明敏已經離開台灣，因為負責監視、跟蹤他的情報小組報了出差費，宣稱跟蹤彭明敏全台灣到處遊走。後來政府終於承認這件事，准許報紙冷處理，還暗示是在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資助下，從台中清泉崗機場脫逃。

事件發生後，唐培禮夫婦就一直被國民黨情治人員跟蹤，信件也都經警備總部的檢查，造成他們的困擾難安，隨時都得準備遭受逮捕，驅逐出境。 

(六)收網、逮捕與驅逐 :

(唐培禮敘述營救彭明敏的經過)

國民黨內對尼克森試探與中國接觸的緊張，到1970年10月5日到達白熱化的高點，<時代雜誌>引述尼克森總統說: 「如果還有什麼事情希望在死前做到的，那就是去中國。」

一個星期之後，10月12日，台南美國新聞處發生爆炸;1971年2月5日台北美國銀行發生爆炸;當時唐培禮等人都猜測是國民黨設計的。日本人阿部攜帶進來「禮物」，要託人轉送唐培禮，其中的羊羹中藏有製造爆裂物的氫化鉀，被補。秋詩和唐培禮都感覺到國民黨在收網了，開始設計陷害馬修、東尼和他們。有一個晚上，秋詩和唐培禮發現他們住家(在陽明山)附近，增加多名警察人員徘徊戍守。唐培禮擔心一大箱要送給外國人閱讀的台灣政治真相的文件，萬一被搜查到的後果。整夜在客廳裡燒那些文件的緊張情形，往後十年，這恐怖之夜在他夢中重現上千次。

馬修和東尼準備228當天發錢給政治受難者家屬的計畫未能成行，他們就在1971年2月23日被補。

3月2日，秋詩和唐培禮成為蔣介石政權自1945年統治台灣以來，第一個被補的傳教士。外事警察局人員說，他們違反中華民國對外國人的規定，做出「對中華民國政府不友善的行為」，因此被驅逐出境，必須在48小時之內離開，沒有給逮捕的真正原因。

美國國務院中國事務處長休史密(Thomas P. Shoesmith)對這個案子感嘆道: 「在特別不恰當的時間點上，嚴重破壞(兩國)關係」。他擔心還會有其他事件發生: 「當今(在台灣的)美國留學生、傳教士當中，不乏對台灣獨立高度熱衷，心甘情願投入者，還以為自己是一群勇敢的撲火飛蛾呢！」(這是本書書名的由來。)

(七)撲火飛蛾的真相:

美國國務院中國事務處長休史密在一份寫給國務院主管東亞事務助理國務卿馬歇爾.葛林(Marshall Green)的備忘錄中，寫道: 中華民國政府「宣稱握有證據，包括據稱是過去幾年間，唐培禮與台灣人談話的錄音帶，內容說唐培禮一直積極鼓勵台灣人參與暴力反抗政府以及其他顛覆行動。在一份錄音帶中，據稱唐培禮提供協助取得爆裂物。」國務院官員中沒有人親自聽過錄音帶或看過中華民國政府指控他的任何證據。美國駐台大使馬康衛(Walter McConnaughy)會見香港羅愛徒會督時也強調說: 他所提供的資料「極機秘」，但是美國國務院沒有立場評估證據，因為他們沒有看到證據，因此也無從判斷。

唐培禮在他離開台灣前給在台灣同仁的信中說: 「到台灣以來，我們就認為自己對台灣人民宣教，需要和各種人接觸。不論其政治立場如何，我們都對台灣友人深感驕傲。不過，跟被視為反政府的人往來，當然會被國民黨政府視為不友善的行動。」

唐培禮返回美國前，香港崇基學院邀請他去任教，但是美國國務院要求香港不要核發簽證。回美國後，當宣教部考慮派他到菲律賓的協和神學院教書時，美國國務院要求菲律賓不要核發簽證。他的護照於1970年過期，1990年想和家人出國旅遊，申請換發新護照，一直無法獲准，返回美國19年間，他形同被美國國務院軟禁。

2003年9月25日，距離他被驅逐出境32年後，唐培禮收到一封電郵。台灣政府因為他在30多年前對台灣人權運動的貢獻，邀請他到台灣接受表揚。唐培禮稱這是最好的聖誕禮物。

2003年在台灣見過彼得後，唐培禮常和他連絡。唐培禮著手撰寫他在台灣的回憶錄時，令他感到最困擾和納悶的是「阿部事件」。 1971年，日本人阿部攜帶來台送他的禮物「羊羔」，內藏可製造爆裂物的氫化鉀一事。因為在2003年在台灣見面之前，他跟本不認識也沒見過這個人，而這件事是國民黨政府用來驅逐他出境的藉口。唐培禮和彼得仔細地討論會不會是國民黨設下的圈套。在彼得鼓勵下，唐培禮把他的疑問用英文寫下，彼得再翻譯成日文，請日本的台獨聯盟調查。彼得再把日本的台獨聯盟的發現翻譯成英文給唐培禮看。真相終於大白，令唐培禮和彼得都很驚訝！人性的剖析，精闢感人，請讀者自己去讀這本書的第22章<訝然依舊>。

(八)我的感言:

-唐培禮，一位美國的傳教士，在台灣見證一個野蠻又腐敗的政府之所以能夠維持政權，執行獨裁專制，完全是因為他的國家，美國，提供的支持；還有他所屬的教會，衛理公會的漠然無視，也助漲蔣政權目無人權，長期戒嚴的白色恐怖政策。唐培禮愛他的國家，他愛他的教會，但是他的良心和正義感無法讓他不涉入台灣政治，關心台灣政治受難者和他們家屬的人權。相較於台灣某些知識份子、商人、社團菁英份子等，採明哲保身，不聞不問台灣政治，唐培禮、秋詩和那些在台灣或國外配合關心台灣人權和政治的外國宣教師等更值得台灣人敬佩。

-台灣民主前輩，為了台灣主權自決所付出的犧牲，他們家屬所遭受無盡的痛苦和折磨，才有台灣今天的民主初階。我們心繫台灣本土的台灣人，對這些民主前輩，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反觀近一、二十年來和現在台面上所謂台派政治人物，無論是急獨派、基本教義派、溫和派、民進黨、台聯黨等等，竟然為了個人或派系的利益，不管是金錢或權力，踏著前輩血蹟，你爭我奪地奮勇向上爬。有的為了金錢利益斷送台灣民主前輩千辛萬苦打造起來的民主基礎；有的為自己的機會，不惜扯後腿破壞團結，喪失台灣人大好重返執政的機會。這林林種種都令默默支持台灣，期望台灣早日獨立自主的台灣人大失所望。你們若不早日覺醒，團結一致，對抗中國人或中國派台灣人，你們將成為台灣的罪人，永遠被台灣人吐口水。

-中國國民黨，無庸置疑的是一個貪腐、無能、造假的政黨，從上到下，自古至今不變。蔣宋家族，在上海時代就因為私吞美援，被當時的美國總統杜魯門說: 「全家都是賊。」撤退來台，仍然不改惡習。彭明敏脫逃出境事件中，負責監視跟蹤的特務人員竟然過了三個星期還在做假帳貪污人民血汗錢，製造假報告瞞上欺下，情報機構層層疊疊，竟然無人發現。時至當今，馬、吳體制，仍然靠說謊欺瞞取得政權，治國無方，上位者推脫卸責，放任各級政府官員貪贓枉法，賄選案件，層出不窮。這樣的政黨，不足信賴，台灣人應該看清楚。

-美國是一個邪惡霸權，為了本身利益，什麼盟國都可以犧牲，其邪惡程度不亞於中國。謝聰敏說: 「在台灣海峽巡邏的美國海軍，目的不只為了台灣安全，也悍衛蔣介石的戒嚴統治」(P.252)台灣要獨立自主，不能完全依賴美國，三不五時要自己向全世界發聲。How? 努力爭取國會過半，修改「公民投票法」，甚或制定新憲法。或發動全台灣「五百萬人牽手活動」，同時向全世界吶喊: 「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

-本書翻譯者: 賴秀如，對台灣近代民主演進深入研究，文筆順暢，使得閱讀容易。給她N個”讚” 。

                --------------全文完--------------